謝連忠律師議事論法網

得天下易 得人心難

今天是七月一日，是香港的回歸紀念日，也是民間組織舉辦大遊行的日子。每年的七一，特區政府和她的支持者，都會紛紛舉辦一些慶回歸的活動，活動是吃喝玩樂性質，吸引不到傳媒的報道，但觀察所得，參加者是小孩子和老人家居多，恰恰相反的是，遊行的參加者卻是年輕人。

七年前的回歸日，特區政府官員在前政務司司長陳方安生的帶領之下，在回歸儀式舉行的地點，公開宣誓效忠於特區政府和遵行基本法，今日伊人不在，司級官員面孔也隨主要官員問責制而換了不少。

去年七一遊行，是因特區政府的管治無方而爆發出來，但今年的七一，明顯地夾雜對中央政府的不滿。一直以來，港人對中央政府都抱有頗為正面的看法，只是人大就政改釋法改變了這個事實。中央權大，以其一貫表現作風，可說是為所欲為，港人只可以仰其鼻息，希望中央可以在諸事上手下留情。

但以往曾與中國共產黨交過手的人，對此卻不以為然，他們對中央政府採取一個不信任和抱極度懷疑的態度，認為中央官員不可信，這亦解釋了為甚麼台灣會愈走愈遠，以致台獨勢力一天比一天大。

中央政府要取信於港人，是個極為根本和嚴肅的問題，但民意卻有點兒與這背道而馳，所謂「得天下易，得人心難」，政治不單只看形式，更加要看實質。

中港兩地思想差異

較早前有內地公安懷疑越境執法事件，當局至今只是不斷重申其「嚴肅處理」的立場，至於事件的內情，迄今市民仍不得而知。

香港實行一國兩制，除非《基本法》另有所指，中央政府可就某些事情行使權力，例如是人大釋法，中央政府的權力便不得在港行使，簡而言之，香港與內地在一國兩制之下是兩個互不干涉的司法管轄區，內地公安的權力不可以在香港行使，香港警察亦不可以到內地拘捕在港犯事的人，至於是否因此令兩地變成各自的逃犯天堂，則屬於一個雙方司法合作的問題。

公安不能越境來港辦案是黑白分明的問題，公安來港，必然已先獲得上級允許，因此並非個別公安人員自把自為，而是連發出指示的上級官員，不覺得事情有何不妥。此事件是以表明中港兩地的思想差異，而差異便造成了越軌的行為，直接破壞兩制的制度。

公安越境辦案只是中港思想差異的其中一個事例，差異存在於政治、司法和經濟領域之中，而過去六年實施一國兩制至今，因差異而造成的衝突紛爭，多得難以勝數，大的事情當然包括人大兩度釋法，顯示兩地對法治觀念的差異；普選和愛國論的爭議，是屬於政治方面的差異，至於經濟領域，則表現於內地崇尚關係人脈，甚至視貪污行賄為必須行為，香港則視自由競爭和能者獲勝為圭臬，兩地要成功磨合，恐怕真的要過多十多二十年。

慶祝變抗議

較早前，中聯辦主任助理王如登指出香港人的七一遊行是搞對抗。去年，七一遊行的矛頭直指董建華和他領導下的特區政府，今年的七一，夾九月將臨的立法會選舉，加上人大政改釋法事件，矛頭帶有針對中央政府的成分。在港的中聯辦是中央政府的代辦處，有責任處理好港人對中央的不滿，王如登指出七一遊行是搞對抗，明顯對七一遊行的發展情況大表不滿。

很自然，特區政府有責任管好香港，不可能由得市民的示威遊行活動，變成了令中央感到尷尬的事件。中文大學亞太研究所日前的調查，推算今年七一會有多達三十萬人參加遊行。經濟獲得改善，中央已對香港多次送出大禮，仍然有三十萬人上街遊行，定必再次引起國際關注。

雖然，中央官員會一如既往，指遊行只是少數，香港的勞動人口超過三百萬人，三十萬只不過是十分之一，但抗議活動若有三十萬人參與，不論是佔人口中的多少，已是一個大規模遊行，說三十萬只是少數，只不過是「要面」的講法。中央官員對七一遊行這項周年活動大感不滿，可見於人大常委曾憲梓日前在北京的說話，他指出民主派要展現誠意，在七一遊行不要提出爭取雙普選，而是慶祝特區回歸七周年。香港回歸七年，搞出七一遊行這個大頭佛，已令中央困擾；而七月一日是回歸紀念日，應是歌舞昇平的好日子，反而變成發洩怨氣的節日，中央豈有滿意之理。

香港人是很溫和的

近日的政治焦點是民主派如何與中央修好。在八二年中英雙方就香港前途醞釀談判之時，今日的民主派與中央在香港的主權上有共同立場，民主派兼且公開支持國家在九七年時恢復行使主權，條件是港人治港和高度自治，在中英雙方談判期間，雙方都有溝通，在中英聯合聲明簽署以後，民主派也積極參與草擬基本法工作，可以說，中央與民主派關係是有史以來最好。

如果不是八九年的六四事件，民主派與中央之間的關係，未必會如今日般惡劣。民主派就六四事件的立場是一致的：結束一黨專政、平反六四和釋放囚禁中的民運人士。但畢竟，這些口號是源於六四事件，亦將支聯會催化成為一個要求中國共產黨認錯和接納多黨政治的壓力團體或意見組織。比較之下，基本法四十五條關注組的一班大狀，沒有六四這個包袱，只不過是在人大釋法和基本法二十三條的事情上與中央對幹，由於事情只不過是留於言詞上的爭拗。

換言之，若沒有六四這個政治議題，民主派的政見可說是溫和的，且不會對建制構成威脅，正如八四年，民主派已要求立法會要全面直選，港英政府置若罔聞，也不會演化成抗爭。港人的政見是相當溫和的，草根階層希望福利好，有房屋和有工開，便心滿意足；中產階層崇尚自食其力，只要生活平穩，子女有良好教育，事業有前景，就連政見也懶得表達，甚至可以對政治冷感。

豈是要求獨立？

面對九月立法會選舉議席僧多粥少，為了取得最多議席，民主派試圖協調各區直選參選名單，並提出要以團結為重。

泛民主派要搞團結，但有人則力替他們搞分化。搞分化有如行軍作戰，攻心為上，「搞獨立」是香港政治上萬萬不能的事情，因為台灣是前車可鑑，阿扁鼓吹公投，又大搞一中一台，結果惹來中央政府無日無之的攻擊，甚至可能將台海推向戰爭邊緣。

香港沒有軍隊，又沒有台海的分隔，相反，解放軍駐守香港，港人明知港獨不容於中央，亦屬於完全行不通的事情。但正因為如此，攻擊港獨言論變成了很好的政治武器。「還政於民」這個口號，是八三年當時的一個民間組織喊出的口號，目的是為了向港英政府爭取八八年有立法局直選議席，這個口號流傳二十年，今日卻被那些親中央的人視之為等同要求獨立，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倘若「還政於民」等於要求獨立，為甚麼二十年前直到近期，沒有任何人提出要阻止？即使當年香港仍在港英政府管治之下，「還政於民」只不過是一個民間的訴求，希望市民可以有直接參政的機會，並不是一個「反殖民地」的政治口號。

硬將「還政於民」等同要求獨立是強辭奪理，且帶有「莫須有」的成分。如將叫喊這個口號的人視之為港獨分子，有朝一日，「要求全面直選」也可等同要求獨立。

政出多門一片混亂

香港政制爭拗愈來愈亂，由原先只限應否普選，發展至今日要就議員言行作「政治審查」。本來，香港早已問題多多：董建華失誤、財赤、問責官員無能、立法會對壘和一國兩制實行上的爭拗，如數家珍，不一而足。

九月立法會選舉，形勢變幻莫測，近日又有人說要為第三屆特首作醞釀。近日無休無止的愛國爭論，人大、政協委員、中央部級官員、中聯辦官員、港府官員、特首、政客和市民，七嘴八舌，政出多門，我們只感到紛亂，不知道誰在管治香港。

現在中央政府已決定成立「港澳研究所」，為的是要了解香港，希望以此扮演智囊角色。香港是個彈丸之地，有甚麼政經人物，一望而知，加上消息流通，言論自由開放，實在不明白研究所設立，是否真的有必要，與中央政府有親密接觸的人和團體，多如牛毛，就如在去年七一大遊行之後，官商北往面聖，冠蓋滿京華，氣氛熱鬧得令人透不過氣。

中央不是沒有智囊，只不過智囊較喜歡說中央領導人聽得入耳的說話，例如一國兩制是以一國先行、要愛國愛港和擁護基本法等等，甚至是就反台獨公開表態，流於口號，實務則欠奉，就如近日的一片議論當中，完全忘記了政制檢討三人組的存在，看來，在政出多門的形勢下，這個三人組不成事的機會大於一切。

政改參與空間不多

經過近月的連番討論，香港人開始比以前更了解中央政府對香港政制發展的意向。總括而言，港人參與政制開放發展的空間實在不多。

近日民主派成為中方人士的箭靶，焦點集中在李柱銘和涂謹申等人赴美出席美國國會參議院外交委員會東亞及太平洋事務小組的聽證會，是以左派人士正着意打擊民主派人士，以「反中」、「抗共」、「亂港」、「勾結外國勢力」、「向中央政府施壓」和「誤導港人」等，指摘民主派。

昔日，民主派人士被套以上述指摘，只限於極少數的中方圍內人士，包括徐四民、鄔維庸、曾憲梓及左派報章內的專欄文章，但近日傳媒卻紛紛向不同的人士追問對民主派的立場。結果，商人胡應湘和自由黨黨魁田北俊亦就事情表態。在愛國爭論鬧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很多人都希望可以停止爭論。

政治立場上的取態，本來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個普通市民如被問：你是否支持零七年普選特首？答案只有「是」、「否」或「無意見」。但令人深感不安的是，中央政府對香港政制發展的立場已有定案，底線已定，並可以視之為無轉彎的餘地。如此一來，市民的立場若與中央有異，會否被歸類為異己分子，後果如何，都不得而知。

港人無意抗共

前基本法草委許崇德繼續代表中央發炮，矛頭直指民主派的議員，文章內容殺氣騰騰，只欠點名而已。在許發表文章之前，中央政府的圍內人說過中央政府不會反對香港民主化，兼且接受行政長官最終會以普選產生，但許崇德指鄧小平詳細談及普選不一定能選出愛國愛港人士。他兼且指摘香港有少數港人以「民主抗共」的理念，採取逢中必反，與中央對立的態度，與民主背道而行。

香港人在政治上十分實際，就選舉制度而言，他們只想透過選票，選擇出自己喜歡的議員，從未想過，選舉或議員們可以有「抗共」或「反中」的能力，市民深明現實上香港必須受中國統治，不可能有離異的半點可能，而他們珍惜和想保留的，是他們早已習慣了的生活方式。

但許崇德和其他人的類似言論，確實會嚇怕港人，因為他們害怕最終會燒到他們的身上。如果今年七月一日，香港又搞遊行，肯定有不少市民害怕被「點相」或被列「黑名單」的緣故而不敢上街。

然而，市民即使不上街，也不等如他們會依從中央發言人的訓誨而將九月立法會所投的一票，投向被中央政府認定為愛國愛港的人士，如今距七一只有四個月，距九月選舉只有半年，很快便會知道答案。

百姓是反共嗎？

香港人是十分務實的，這是就平民百姓而言，他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愛不愛國，着實與他們的生活無關，簡單來說，百姓不反對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不會仇恨中央人民政府，亦不會反中亂港，因為他們只不過是平民百姓，要反中亂港，必須要有實力、權力、影響力或金錢，百姓們都沒有。

百姓不會反中亂港，因為政治上是手無寸鐵，一張選立法會議員的選票，不可能就此可以推特首下台。至於愛國，亦與百姓無大關係，即使市民熱烈迎接太空人楊利偉，高唱國歌，為中國取得無數金牌而感光榮，只不過是一種自然表達，百姓不介意是否被認為愛國。相反，不參加歡迎太空人活動，不唱國歌，對中國在奧運中有多少獎牌沒有興趣，百姓也不會認為自己不愛國。

《瞭望》指「反對中共不等於不愛國」是謬論，即反共等於不愛國，市民被問是否反共，答案肯定是「否」，但是否反共，卻又不是由市民來定義。中央政府是由共產黨領導，中央政府屬意香港的愛國人士治理香港，若市民在九月立法會不投愛國者的票，是否等於反共呢？不投票等於不表態，但若投票給泛民主派候選人，又是否等於支持不愛國人士參政，甚至是參與反中亂港呢？

這類邏輯，只會用於政治鬥爭之中，平民百姓只希望平淡生活，不想捲入當中。

《瞭望》的署名文章

《瞭望》雜誌的署名文章，題為「切實保證以愛國者為主體的港人來治理香港」。重申鄧公對愛國者的定義，繼而指摘當今在治港者行列中，確有少數人未能言行一致地履行擁護《基本法》和效忠中華人民共和國特別行政區和擁護「一國兩制」的誓言，文章有較詳細的篇幅提及立法會，但也有提及行政長官、主要官員、行政會議成員、各級法院法官和其他司法人員。

換言之，所謂治港者行列，不限於議會，而是涉及行政、司法和立法各個體系。文章斥責「反對中共不等於不愛國」是謬論。也指有人藉推進「民主」之名，挾洋自重，損害國家統一與領土主權完整。最後指摘一些極少數的人極力地阻撓基本法二十三條的立法工作。

中國官方喉舌的直言，確實有點兒將港人嚇呆了。港人一直不明白，香港的愛國陣營人士，是中央政府在港的代理人，誤以為反對這些代理人或不投票選他人，是自己的自由，亦不等於反對中央政府。但很明顯，《瞭望》的文章已將這模糊局面搞清了，今後港人如果處理手中的選票和應否上街遊行抗議，已變得費煞思量。

在未來的一年，中央政府將繼續就香港的政治表態，並以九月的立法會選舉，作為港人的成績表。很明顯，中央已對異己分子表現得不耐煩，認為他們不會「歸順」，餘下便只可以用各樣手段加以迎頭痛擊。